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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期以来，电子产品翻新产业缺乏法律、法规指引，以假充真、以旧充新的产品随处可见，千亿市场呈现野蛮生长的趋势。

深圳市电子行业协会副会长李军形容，整个市场是“劣币驱逐良币”“有法律意识的企业不敢开展翻新业务，担心容易触及法律边界，二手电子市场呈现很多灰色地带，既损害商标权人的正当权益，也损害消费者知情权”。

2022年4月，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发布全国首个电子产品翻新产业知识产权刑事合规指引，提出引导产业主动充分披露信息，显著标注“翻新”标识，选用可靠零部件，提供一定期限保修服务等15条要求。

合规指引发布两年来，电子产品翻新产业合规发展如何？知识产权侵权犯罪是否有所减少？“4.26”全国知识产权宣传周之际，最高人民检察院“推进检察护企 服务保障经济高质量发展”集中采访活动来到深圳市，探访合规指引为电子产品翻新产业带来的变化。

位于深圳市福田区华强北的二手电子交易中心。南都记者 刘嫚 摄

电子产品翻新侵权犯罪案件频发，产业合规面临挑战

CIC（灼识咨询）数据显示，2020 年中国二手消费电子交易量达1.886亿台次，未来五年将保持23.7%的年复合增长率，至2025年有望达到5.458亿台次。2020年中国二手消费电子总成交达2522亿元，至2025年有望接近万亿市场。

伴随二手电子消费市场的急速扩张，由电子产品翻新引发的知识产权侵权案件也迅速增长。

位于深圳市福田区的华强北商业街曾被誉为“中国电子第一街”，二手电子消费产业也颇为发达，深圳市检察机关在近年来司法办案中发现，电子产品翻新商标侵权犯罪案件约占商标侵权类刑事案件的1/4。

“电子产品翻新产业合规面临挑战。”深圳市人民检察院第三检察部主任何勋告诉南都记者，一些商家从二手市场收购知名品牌的旧手机，并采购假冒包装盒及配件，经过简单维修、自行拼装、恢复出厂设置后，化身“原装正品”在网店高价出售，涉案金额达数千万元。

深圳市龙岗区人民检察院办理的一起案例显示，自2010年起，被告人张某以深圳甲公司的名义，在“某通”平台开设店铺从事手机、平板等电子产品销售业务；后其注册成立深圳乙公司，并担任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和实际控制人，在“某通”平台销售手机、配件以及其他电子产品等业务。

期间，被告人张某先后雇佣被告人魏某等人，在没有取得“苹果”“华为”商标权利人授权的情况下，在深圳市华强北市场采购翻新苹果、华为手机，并采购相应的手机包装盒及配件，通过重新包装后在其开设的“某通”店铺向境外客户销售牟利。

2019年8月28日，公安机关先后抓获被告人张某、魏某等，现场查扣疑似假冒华为手机P20 lite手机108台、疑似假冒苹果手机683台，在深圳乙公司外出采购车辆上缴获疑似假冒苹果手机175部。经权利人鉴别，上述缴获的683台苹果手机、手机包装盒及配件、充电头均为假冒苹果公司注册商标的商品；上述缴获的108部华为手机为重新翻新组装的带有华为注册商标手机，亦为假冒华为公司注册商标的商品。经鉴定，被告人张某等人在“某通”账户销售各型号假冒苹果手机的总金额共计6744万余元，现场查扣的假冒华为P20 lite手机货值金额共计价值104万余元。

深圳市龙岗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被告人张某犯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六个月，并处罚金3210万元。其他八名被告人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至三年三个月不等，并处罚金。此后，张某等不服一审判决，向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上诉人销售明知是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销售金额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构成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因此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华强北的二手电子交易中心。

深圳市检察机关发布电子产品翻新指引，明确合规原则

事实上，电子产品翻新是一种中性行为，并非所有的翻新都会被认定违法犯罪。

何勋告诉南都记者，一段时间以来，相关电子产品翻新产业从业者，在未经商标权人授权的情况下，使用假冒零配件、假冒包装等对二手电子产品进行翻新，翻新后又往往以全新、二手正品、原装正品、官翻等表述对外进行销售，影响了商标识别来源功能的发挥，让消费者对翻新电子产品的来源产生了误认，严重损害了商标权人的商标权利。但不能因为不合规翻新的存在，就将所有翻新都认定为违法犯罪，在不使用假冒零配件、假冒包装，不影响原商标识别功能正常发挥，不导致消费者误认的情况下，翻新是不会构成商标侵权的。

“电子产品翻新产业发展与国家鼓励循环经济的重大导向相一致，但由于合规标准缺失，侵权和犯罪界限模糊，合规意识强的头部企业谨慎观望，不计后果的小作坊大肆侵权乃至犯罪，影响产业健康发展，迫切需要在产业层面制定知识产权刑事合规指引，厘清知识产权侵权犯罪的底线，为产业全面健康发展提供有力的法治保障。”何勋称。

为此，2021年9月，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启动了《深圳市检察机关电子产品翻新产业知识产权刑事合规指引（试行）》编写，总结近年来相关犯罪案件特点，并开展理论研究和市场调查，得到了包括华为、苹果、OPPO等主要手机厂商及万物新生集团等电子产品回收利用企业的支持。

2022年4月25日，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发布《指引》，这也是全国首个电子产品翻新产业知识产权刑事合规领域的规范。《指引》明确了电子产品翻新产业知识产权刑事合规的原则，从必要性指引、禁止性指引、推荐性指引等方面，提出了引导产业主动充分披露信息，显著标注“翻新”标识，选用可靠零部件，提供一定期限保修服务等15条指引要求，并公布了披露翻新信息的示范文本。

何勋称，《指引》发布促使电子产品回收翻新产业从业者主动拥抱监管，自觉规范和翻新和销售行为，防范潜在法律风险，促使从业者安全、合规、合法地开展经营活动，谋取正当商业利润。

有效防止和减少电子产品翻新行业侵权犯罪

在电子产品翻新产业从业者看来，传统的电子产品回收和交易充满风险和不确定性，“原来华强北的商户都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提翻新两个字，一些商户由于不清楚合规规则，还担心收到品牌方检举或是惩罚。”李军称。

《指引》为电子产品翻新产业划定了一条清晰、明确的合规红线。李军介绍，《指引》把电子产品翻新的合法行为与违法行为界定清楚，对行业产生了积极的刺激作用，当前国内几大回收企业纷纷进场，一起打造合法合规的电子产品翻新市场，引领全国二手电子行业发展，整个二手电子产品行业交易总量和循环量翻了很多倍。

深圳华强北商圈，还在《指引》发布后设立创新中心，促进旧电子产品高效利用。李军介绍，深圳市电子行业协会创新中心功能包括电子产品翻新标准示范基地、电子产品翻新检测认证中心、电子产品翻新人才培训中心、电子产品再制造中心、电子产品翻新供应链中心及深电（赛格科技园）电子产品翻新市场。

《指引》的发布有效防止和减少了电子产品翻新行业的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深圳市龙岗区人民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副主任庞莉霞观察到，《指引》发布后，一些二手电子商家已经有了部分合规意识，如从正规的线上渠道购买原材料和配件，但依然有些商家没有充分披露翻新信息，对外销售时仍将翻新机说成是全新、原装正品、正品二手、官翻机等，这就涉嫌违法。

数据显示，2021年5月至2022年4月，深圳市检察机关共受理涉及电子产品翻新案件69件，约占商标侵权类案件的28.8%。2022年5月至2023年4月，深圳市检察机关共受理涉及电子产品翻新的案件22件，约占商标侵权类案件的17.7%。案件数量占比下降超过10%，案件数量减少近68%相关知识产权犯罪明显下降。

对二手电子产品翻新行业来说，《指引》鼓励清晰合规的创新，为行业及循环经济发展提供政策支持。

作为电子产品翻新的头部企业，万物新生调整战略布局，于2022年10月在深圳注册成立华南总部，打造循环经济产业华南总部基地。同时，将“翻新”纳入电子产品回收业务，将回收后进行检测、翻新的手机进行售卖。

万物新生(爱回收)集团副总裁仇佳文称，为符合《指引》要求，翻新业务只针对屏幕和电池进行更换，替换的零部件也是来自第三方品牌，并且要有独立的品牌和商标，符合国家认证标准，第三方品牌要求和质量标准要求，为避免知识产权侵权，对于后壳、主板、部分功能问题、内部软件等均不进行任何的翻新和更换。

仇佳文也关注到，当前二手手机国际市场需求巨大，希望未来能有更加明细的出口依据，助力二手电子企业开拓海外市场。

深圳市检察机关对电子产品翻新行业合规的探索，也为其他地区提供借鉴。李军透露，成都、长沙、哈尔滨、南宁等地的通信市场也想将深圳二手电子产品翻新标准、交易标准推广到当地，赋能本地通信市场，希望在知识产权允许的范围内加快循环经济发展。

何勋称，接下来，深圳市检察机关将继续加强合规宣讲，助推相关企业“合规经营，行稳致远”。同时，深圳市检察机关也将以更强有力手段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保障电子产品翻新产业从业主体、知识产权权利人、消费者三方合法权益，实现各方和谐、绿色、高效发展。

采写：南都记者刘嫚 发自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