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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连心”，在生理和心理上是有科学依据的。不过，人会渐渐成长为独立的个体，即使亲如母子，想要心心相印、心有灵犀，难度系数恐怕也相当大。

母子之间，未必“连心”，却定有关心，也不乏“勾心（斗角）”。每一对母子，都有故事。可歌可泣的故事，大都在课本里、舞台上。新奇异趣的故事，往往在新闻里、闲谈间。而身边琐碎日常的故事，总是盘旋在我的记忆里，时不时蹦出来，令我会心一笑，然后大脑里闪出四个字：人间值得。

我被一位80后母亲的“闹心”逗乐了。

某日，80后同事感冒发烧，在家躺平。第一天，儿子放学回来，端茶倒水，时不时呼唤：“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是以前的妈妈了？我宁可发烧的是我。”“妈妈，妈妈，我爱你啊，妈妈！”……80后母亲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孝心”，涕泪交加，一时分不清是因为感动，还是感冒。发烧迷糊中，觉得病情一下子轻了许多。

第二天，儿子一到家，又是一顿密集的关心：“妈妈，你好了没”80后母亲继续心存感动，如实相告：“还没好，还有点低烧！”儿子突然趴倒在地，崩溃大哭：“啊？！说好的我考得好带我去游乐园的，你说话不算数！我下次——不考好了！！”同事赶紧解释说：“不是不带你去，妈妈发烧，走不动路啊！”儿子立即反驳：“那我每次发烧的时候，只要出去玩，不是还能走得动吗？”同事只觉头皮发麻，开心模式切换进到“闹心模式”。

第三天，儿子从辅导班下课，久久不肯回家，提出要买一套玩具。奶奶不断提醒他：“你妈在家，不舒服呢！”“你不是很孝顺的吗？我要赶回去给她烧饭！”小子彻底撕破脸皮：“不回。那我发烧的时候，她不也正常上班的吗？！”

我被一位50后母亲的“偏心”感动了。

半个月没有回老家，我的朋友一直惦记着住在郊区的50后爸妈。语音加视频，不如近在眼前。周六，老公在外应酬，儿子学校补课，她决定一个人回趟娘家。

一江之隔，几脚油门，就到了。门口遇见菜地里的老爸：“我妈呢？”老爸很开心：“厨房。”快步走进厨房，发现有鱼，有肉，还有两只鸡……心里顿时一阵阵暖流：还是爸妈心疼我，知道我最近需要进补。老妈见她，有些疑惑，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一个？”朋友说：“就我一个人有空啊。”

10点半，老爸冲厨房喊：“要煮饭了。”老妈回：“不用煮，昨天还有剩饭。”11点半，老妈喊她吃饭。乐呵呵跑到厨房，她愣住了：桌子上，三碗菜泡饭，还有一瓶萝卜干。

突然之间，朋友内心又涌起多年的疑惑：莫非我就是那个“充话费送的”？她记得，小她十岁的妹妹，才是老爸当年从路边捡回来的孩子。但她更加清楚，妹妹每次哪怕一个人回来，桌上都会有鱼有虾。

朋友什么也没说，回到家后发了条朋友圈，吐了个槽，舒服多了。一众好友点赞、评论道：这是亲妈！

朋友们没猜到开头，但猜中了结尾：回城时，父母给她捎上了很多东西，让带回家给她老公和孩子。

我被一位30后母亲的“操心”震住了。

30后的老母亲，已进入耄耋之年。刚迈入94岁门槛，陪护在身边的姐姐忽然发现，母亲的认知间或出现障碍，有一天冲她喊“舅母”。待真舅母上门，母亲又喊她“麻麻”（方言，指婶婶）。乱套了，乱套了，姐姐当场纠正她：“你看看，这是舅母啊！”

舅母回去后，母亲一本正经交待我姐姐：“以后家里来人，你要先提醒我下子……要不人家以为我呆了，都不认得人了。”

冬天零下三四度的时候，母亲晨昏颠倒，白天昏睡不醒，大半夜又几次哆嗦起床，大声喊话：“天都大亮了，你怎么还不烧早饭？”姐姐被她折腾得一夜起身几次，边解释，边劝说，母亲依然嘀咕说胡话。姐姐灵机一动，故意试探她：“天这么冷，你再起来，我就要开空调了！”母亲平时最在乎电费、水费，每次都“分分计较”。果然，一听说要开空调，她知道儿子要多交电费，立马好像又清醒过来：“我不起来了，不起来了！”

姐姐也有点糊涂了：母亲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前几天，母亲起床后，突然要求买糯米，和面粉，说她要蒸年糕、包子。姐姐一头雾水，问她原因，母亲说是要准备这些过年，等我们回去吃得上。姐姐婉拒，说这些不用她操心。母亲急了，放声大哭。姐姐观察发现，她只是像小孩一样假哭，没有一滴眼泪。慌乱之中，姐姐又紧急找到一个借口：“过年了，不作兴哭！你儿子、孙子都在外面上班、上学……”

一语击中老母亲“软肋”，哭声便戛然而止。姐姐显然早有预备，将这一段视频悄悄拍下来，发到姊妹群。妹妹开心大笑，她觉得，脑萎缩的母亲，像是“返老还童”了。

我却笑不出来。点开看了几遍，眼前慢慢有些模糊。